上海印刻丰子恺 那悲喜交加的跌宕岁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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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情语——丰子恺《护生画集》真迹展”特别报道(三)

上海印刻丰子恺
那悲喜交加的跌宕岁月

作者:本报记者 林梢青 本报实习生 付玉婷 阅读数:0

  丰子恺的三个家,杭州是幸福,桐乡是自在,那么最后一个——上海,关键词则是坎坷。

  上海市陕西南路39弄93号,那里是丰子恺最后定居之所,也是他住得最久的一个家。

  它有着一个诗意的名字——日月楼。

  从1954年搬来,一直到1975年去世,一共21年。在这里,他有过人生最大的荣光,也遭遇了时代给予的坎坷命运。

  但他不曾停笔,在人生最后岁月,追着时光,完成对弘一法师的承诺。

  《护生画集》的第四、五和六集,都是在这般跌宕中完成的。

日月楼中日月长

  日月楼,隐于上海最繁华的闹市之一。坐地铁陕西南路站下,沿陕西南路向北走100米就看得到,一个叫长乐邨的花园小区。

  长乐邨内都是民国时期建造的花园洋房,进去左手第二幢就是日月楼。

  老上海人习惯把这儿叫做凡尔登花园,1925年由华懋地产有限公司投资建造,英商安利洋行设计。

  38年前,丰家人陆续搬出日月楼。4年前,丰家后代又以高价取得二三楼的租赁权,恢复原貌,辟出陈列区。

  每逢周三至周日的10点至16点30分,旧居对外开放,有专人免费讲解。一楼还住着人家,不过参观者只要按门铃,楼上值班的阿姨便会应声来开门。

  2010年3月开放以来,日月楼游客不绝,累积已有3万多人前来拜访,他们写下所感,为画,亦为先生的心。不少热心志愿者前来帮忙,耐心解说。

  踏上窄仄的老式木楼梯,二楼即是淡绿色墙面的前厢,玻璃门、铁把手都还是当年的样貌。

  楼道里,贴着丰先生的一句话:“人生就是三层楼,第一层是物资生活,二层是精神生活,三层是灵魂生活。只有像弘一法师站在三层,像我这种人是二楼的,我脚力好的话,到三楼看看,平时还是回到二楼。”

  日月楼的二楼,有个梯形阳台,朝南,三面带窗,头顶还有一扇天窗。

  丰子恺将这里作为书房,并赋句:“日月楼中日月长”,他说,这不仅是表示室中可望见日月,而且还有新中国成立后遍地光明、日月普照的含义。知交马一浮先生听闻,配上上联“星河界里星河转”,这便是一直挂在日月楼中的名联。

  的确,他在这里拥有了12年的开心。60岁大寿,家属亲友欢聚一堂,39人在楼前留下幸福一刻。1959年国庆,他说:“我很想在这国庆10周年纪念日替自己画一根甘蔗,以象征我的生活‘渐入佳境’。”

  受到各方敬仰的丰子恺,名下曾挂了一大串头衔——上海中国画院首任院长、上海美术家协会主席、上海市文联副主席等职。

  《护生画集》的四五集,都在这些岁月里顺利完成,还有他著名的翻译巨制《源氏物语》。

全日无客来,全日不出门

  1966年,这样的幸福戛然而止。

  时至今日,记者看到阳台斗室内一张短短的床和小小的书桌被保留了下来,与当年的布置一模一样。这正是最后岁月里,丰子恺坚持执笔的小小天地。

  横置在角落的床极短,顶住南北两墙,宽不过0.71米,长不过1.58米,身高1.74米的他往往得屈着腿脚入睡。三层楼被让了一半出去,家人为他担心,他却只求阳台的清净,说:“这里蛮好,这里安静。”

  坐牛棚,挨批斗。爱憎分明的丰子恺,被卷入时代的风暴。

  他总是尽一切可能向家人隐瞒所受的苦难。家被抄,伙食标准越来越低。他在有雪的枕边和衣而睡,在冰凉的河水里清洗蔬菜。

  有一则日记,记述了他一天的生活:“六时起身/七时早餐/八时学习……/十时休息,整理衣物,洗脚/十二时午餐/十四时学习……/十六时休息……/二十时半就寝/全日无客来/全日不出门”。

  受风寒侵袭,他落下病根,身体变得羸弱。他寡言少语,心事重重。“春去秋来岁月忙,白云苍狗总难忘。追思往事惜流光。楼下群儿开电视,楼头亲友打麻将。当时只道是寻常。”1970年,这首“浣溪沙”,记录了当时的他。

  最后时光,唯一的慰藉来自手中的笔。

  许是预感到时日不多,他请朋友送来《动物鉴》。根据上面的素材,日日凌晨起来抱病绘制《护生画集》第六册,以实现当年对弘一法师的承诺。

  著名书法家费声骞曾到日月楼拜访,“那天先生穿一件玄色中式罩衣,端坐在前部的斗室里,手里持一盅黄酒,窗台上的小碟里有半块乳腐。”那是1974年,备受折磨的丰先生脸上“一点也看不出憔悴委顿的神色”。

  一年后,在一张A4大小的纸上,丰子恺一笔一划地写下日期,从1月1日到11月9日。11月9日,这是他的生日。过一日,便划去一日。

  划到7月29日。

  8月,丰子恺因肺癌病重入院, 9月15日12点08分,在上海华山医院急诊观察室逝世。

  《护生画集》的第四、五和六集,都是在这般跌宕中完成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