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人聊天 话题中心总是孩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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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和家人关系如何
本报小调查,四分之一受访者不知父母生日是哪天

家人聊天
话题中心总是孩子

作者:本报记者 徐洁 阅读数:0

  自本报发出“暑假,和家人聊聊”社会实践征集令,触动了不少少年的心。可他们在酝酿与父母谈话的过程中,却不约而同遇到了小困惑——我想和家人聊聊,可不知道如何开口,开了口也仿佛无法深聊下去。所以,我们在邮箱这头收到的来信并不多。

  这些“副作用”是不是反射了当下青少年与家庭关系的疏离?与家人聊天的交流困境究竟还有哪些?我们进而又做了一小调查。这次调查是随机的,在大学校园,在街头,拦访到60位年轻人。

  他们中,有高中生、大学生,也有已经工作、甚至自己也当上了爹妈的小白领。男女比例基本各半。

  我们问了同样4个的问题:

  1、一天中,与父母沟通聊天的时间一般多久?

  2、通常聊到多长时间,会觉得聊不下去了?

  3、主要和父母聊什么话题?

  4、你知道父母的生日吗?

  前两个问题关于沟通时间,调查结果比我们预期的乐观:4成受访者表示聊天时间不少于1小时,另外3成会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。甚至有不少同学表示,每天与父母交流的时间有3小时。

  看到这样的回答,好想背靠背问问这些同学的的爸妈:你们知道吗?

  但此外,依然有23.3%的人表示聊不到10分钟就无语。一位22岁的男生说:“我跟我妈已经几百年没谈过心了,上一次谈心,是高中时我早恋了。”

  而从聊天内容看,近30%的受访者表示话题以琐碎家常为主。其他点击率高的话题还有:学习、就业、感情,以及对未来的打算。

  显然,话题的落点更多还是在年轻人自己身上,爸妈关注他们的当下,操心他们的未来,但父母的过往,却很少提及。就连父母的生日,也有25%的人表示不知道,其中4人只知其一。

  所以,我们提议的交流,更希望能促动反向的关注。

  本版“他们在聊”里的几个小故事,是我们从收到的“聊天记录”中节选出来的。比如,被父母催促相亲的大学毕业生,反问了父母的情感经历;在有人标榜“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的”当下,有同学去问妈妈当年“坐在自行车上笑”时的青春;也有人去问父辈和祖辈,你们和我同龄时又在经历什么?

  这些故事或许能给你们一些启发。我们继续期待,更深入、更精彩的你和家人的故事。

讲述者:爸爸,45岁;妈妈,44岁 整理:(女儿)邓舒钘,20+

  我和爸妈的关系一直都很好,尤其是和妈妈,就像一对姐妹花。吃饭或是散步、逛街,我们三个都会聊个不停。这次我们换了一种聊法,为了了解爸妈的故事,那天晚饭后,三人坐在客厅,“严肃”地促膝长谈,眼前电视机里传出的台词很快成了背景。

  爸妈的爱情,没有玫瑰和红酒,但并不影响其中的浪漫。当年,两人在一家台湾人开的工厂上班。因为同在一个车间,日久生情。

  爸爸的腰一直不太好,他们刚结婚时,腰间盘突出的老毛病就犯了。在那个小汽车还没普及,公交线路还不发达的年代,拥有一辆自家的凤凰牌自行车,已经算是富足了。

  然而对腰不好的爸爸来说,驾驭这份富足却是要吃足苦头的。当时连接家和工厂的是一条泥泞的山间小路。下班回家更是要一路上坡。每天,爸爸要忍着腰痛骑一个多小时,接送妈妈上下班。有时,妈妈太心疼爸爸,遇到上坡就主动从车后座跳下,和爸爸一起走路,就这样走走骑骑,两个人慢慢一起回家。

  台湾作家林清玄说过,“浪漫就是浪费时间慢慢吃饭,浪费时间慢慢走,浪费时间慢慢变老。”我想,这就是爸妈的爱情。

讲述者:爷爷,87岁 整理:(孙子)李晶磊,20+

  中伏第二天,杭州又恢复了没有风的热度。晚饭后,和爷爷躲在开起空调的卧室里,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家常,因为我从小是被奶奶带大的,话题也就离不开奶奶这位主角,只是没想到,心情不错的爷爷兴致上来,居然开口说起了他和奶奶的爱情故事。

  他们的故事和《山楂树之恋》一样,开始于上个世纪六、七十年代,一个时运多舛的年代,却带给爷爷诸多美好回忆。

  爷爷和奶奶相识于文革前夕的1964年,和当时大多数年轻人一样,经朋友介绍,两人匆匆见过几次面,次年就把婚事定下了。一辆借来的自行车,载着奶奶领完证,摆过酒席,两人的婚姻大事就成了。花轿、红灯笼,爷爷说这些东西在当时属于封建迷信,不时兴。

  婚后第二年,奶奶怀上了我爸爸。问爷爷当时家里的伙食有没有改善?爷爷笑我傻:“当时生活苦,最多只有把白米饭让奶奶多吃些,家里母鸡生的蛋让奶奶吃,我和你太爷爷多吃些番薯杂粮。”

  文革期间,爷爷因为会拉二胡,被选进了生产大队的宣传队,一干就是8年。那时,这是件令全家高兴的大事。爷爷有演出那天,家中偶尔会包包子和粽子来改善伙食。没演出时,爷爷也会拉二胡给奶奶听。黄昏后,搓着麻绳的奶奶,嘴里和着爷爷的二胡声,算是夜间最大的娱乐消遣。

  奶奶很早就过世了,在一次拜访亲戚的途中遭遇了车祸。

  我问爷爷,是否后悔那天决定要出门?爷爷说人各有命,后悔也没用,再懊悔人也回不来了。

  遇到奶奶后,有两件事让爷爷记忆深刻:一是两人领结婚证,二是送走陪伴自己三十余年的老伴。

  爷爷含着眼泪说完这段往事,之后,我们都沉默了好久。

讲述者:爸爸,46岁;妈妈,46岁 整理:(女儿)陈怡,19岁

  晚上8点半,爸爸正专心看着“海峡两岸”,想和爸爸聊聊家常以外的东西,他给的回应是:别吵,多看看这些,然后自己想去。这就是爸爸独有的风格,一句话就能呛回你所有心思。20年了,连我都开始嫌弃爸爸这个臭脾气,可相亲相来的老妈,对此却毫不介意。

  爸爸一直都是这样——

  出远门,妈妈叮嘱他少坐汽车多坐火车,他就说:“命中有时终须有,这病啊灾的,要真有怎么躲得过?”吃晚饭,妈妈问菜烧得怎样,我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捧场,爸爸却总是淡淡地说:“嗯,就这样吧。”

  “你和爸爸是相亲认识的,怎么受得了他这种臭脾气?”被爸爸那句“自己想去”打击回来的我,忍不住问妈妈。

  “你爸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。”妈妈理着衣橱,头也不抬地回答道。然后淘宝似地从衣柜上面拿下一件白色大衣,叫我穿起来试试。

  见我犹豫,妈妈跟了一句:“这是我第一次和你爸见面穿的衣服,你大舅从国外带回来的。又轻又保暖,在当年很流行的。要不是我穿不下了,才不给你呢。”

  这款1993年的流行时装,对我来说实在陌生,唯一的连接是来自当时都27岁的老爸和老妈。

  “那时你才80斤,现在这体型,衣服当然穿不下了。哎,也怪我,把你们养得太好了。”一直默默看着电视的老爸突然发了言,老妈倒是不急不慢地把话顶了回去:“要你当年也有现在这样的啤酒肚,我才不会答应你。”电视看不下去了,老爸凑到我跟前悄悄说:“当年是你妈硬要跟着我的。”

  难得被爸爸视为倾述对象,我心中两人为何能相亲成功的结,也慢慢解开了。

讲述者:爸爸,46岁;妈妈,45岁 整理:(女儿)李稼燕,20岁

  周一吃完晚饭,一家人开始了常规项目:散步。我边走边听爸妈在商量大学同学聚会的事。怎么又要聚会啊,在我的记忆里,爸妈和他们的同学每年都要聚,一群都快50岁的人,毕业都二十几年了,同学之间怎么还是那么亲切?

  回忆起学生时代,妈妈很是意气风发。因为她是家乡当时唯一考上大学的女孩。相比之下,爸爸就要逊色一些,补习了两年才考上。不过,要不是这两年,爸妈也不会在大学相遇,这可能就是缘分吧。

  妈妈上大学时,可不像我们,能随便选老师。他们是一班制,像读高中时,一个班的同学干什么都在一起,还排座位,她和爸爸就是同桌。

  当时的男女生都是住一栋楼的,只是分在不同楼层。在手机电脑还没入侵大学寝室前,同学们空闲时会聚到一起,男生拎着瓜子、汽水,就去女生宿舍联谊了。大半个月下来,大家基本打成了一片,对彼此的家庭状况了如指掌。想想我自己,大学三年下来,除了室友,班上其他同学只是刚刚好叫出名字来。

  妈妈说,她上大学那会儿接触的少,想法也少,所以学习就成了最重要的事。这和现在很多大学生在学校期间就去做兼职,积累社会经验,完全是两种方式。

  “就像你,现在快找工作了,连个目标都没有,整个人都很浮躁,大学里学了什么东西也一问三不知。”妈妈感叹,当年,大学生毕业包分配,所以每个人都踏踏实实地想学些实在的东西,将来能用在工作上。

  在羡慕着爸妈那代人的同学生活、有工作分配的同时,我想,自己这个时代,也是有让父辈羡慕的东西,比如更多的机遇和挑战,更多的选择和自由。

德生与丽珍

  谨以此文,献给我的大爷爷德生与他的妻子丽珍。

  老人总是有很多故事。像树一样,年轮越多,故事越多,也如树一般,沉默着。

  在我眼里,德生和丽珍就是最最普通的老人。夫妻俩在上世纪80年代末定居美国,住在加州旧金山。至于定居的原因,只是想与赴美读博、最终留下的儿子团聚。

  他们偶尔在打越洋电话时,与我和气寒暄,赞叹两句长大了,便再没有其他。似乎我们家族的老人都是那样寡言,我亦习以为常。

  直到某日,我与父亲闲谈,聊到德生和丽珍。父亲笑了:其实他们自是有一段传奇呢,如果有兴趣,你可以试着去了解。

  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,我想去触摸那些树一般的老人回忆的纹路。2013年夏天,我顺利结束了中考,在等待成绩的那段空闲时间,我主动联系了丽珍。

  和丽珍约好时间在Skype上见面,开始只是单纯地寒暄几句,渐渐地,兴许是我话痨一般的叙述让人放松下来,丽珍也开始絮絮叨叨地和我说些别的。其实老人是很容易怀旧的,比如丽珍。

  丽珍的父亲是深受进步思想影响的大资本家,从小便让她弹钢琴,学西洋棋,读英文。

  “那时候我特别喜爱白朗宁夫人的诗歌,那种感觉,好像现在的女孩子喜欢读爱情小说一样。”丽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,“读的时候,我总幻想着有一天,我的白朗宁先生会走进屋子里来,带走我,去我喜欢的地方定居。”

  86岁的丽珍,就这样对着16岁的我,时而羞涩,时而欢喜地分享着珍藏多年的青春时光。

  “遇见德生的时候,我还只有18岁。那时候我住在上海。”1946年的一天,丽珍去外文书店,遇见了长她10岁的德生,一个曾留学苏联攻读机械工程,精通日、俄、英三国语言的男人。

  我忍不住笑:“这种感觉,好像是一场浪漫电影的开始。”

  丽珍轻轻地摇了摇头,“生活,哪能是像电影这样演。建国前夕,父亲决定举家迁往美国,可是,到了香港,我决定只身返回内地。”她淡淡地说,“父亲觉得我疯了,居然和一个穷小子在一起。”

  我不可思议地听着,好像在听电影小说里借来的故事。

  “现在想来,那十年的日子,好像一场很长的噩梦。”丽珍慢慢地,像是用了极大的气力和勇气,才能去回忆那十年。

  “那时候,德生因为我是资本家的小姐而受到连累,别人叫他签字,和我划清界限,就能保全自己,但他拒绝了。”家被抄了,德生带着丽珍和儿子,被下放到安徽农村去放牛。

  在贫穷荒凉的淮北,德生自制矿石收音机,牛鞭上支天线让儿子跟着学习英语,教他数学、理化,丽珍则教古诗、历史。儿子就这样艰难而又充实地长大。

  艰难的10年终于过去,德生得以重返工作岗位,参与设计了我国第一辆扬州大客车,成了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专家。儿子则在高考恢复后考上大学,留美读博。

  如今,德生和丽珍沐浴在加州阳光下,身体健朗,甚至学习了如何使用电脑,两年前还环游欧洲,要不是丽珍在西班牙旅游时摔坏了腿,相信此时的他们正在旅途中。

  后记

  我祖父兄妹三人,德生是长兄,丽珍是他的妻子。

  丽珍告诉我这些的时候,德生一直静静地坐在她旁边,偶尔地,补充上一两句。到最后,丽珍絮絮叨叨地讲完,又仿佛不很满意似地推了推德生,“你再说两句。”

  那日,加州盛大的阳光铺天盖地地自玻璃窗涌进来,96岁的德生害羞地笑着,像一个初恋少年似地看了丽珍说,“那天,她穿了蓝色的裙子,像一只蝴蝶。” 方雨舒(杭州四中高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