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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QIANJIANG EVENING NEWS

  2015.10.20 星期二

  B13

  广告·旅游浙江

  记不清来西塘几次了,因为喜欢它的髹艺、石桥和粉蒸肉,也喜欢下雨天廊棚下随意走看那种味道,没事总想着要过来,喝喝茶,听听雨,也算是附庸风雅吧。有一次甚至还动过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,好好写点东西的念头,那是因为受到尤西堂的影响,他有一首诗叫《避地斜塘》,很偶然的情况下见到过,诗里说:“江关鼙鼓压城闾,水竹村南问卜居。十里镜湖非诏赐,数间草屋即吾庐。相看藤甲争驰马,自著羊裘学钓鱼。莫使感怀成野史,闭门且著老农书。”最后两句应该用了当地的本事,即向明初西塘名人周伯器表示致敬的。文采一般,但表达的情感倾向相当令人神往。

  不过那时候,我也只是喜欢这首诗而已,并没把作者的身世跟当地联系起来。斜塘为西塘故名,这我是知道的。明代一度改称苹川,苹又可省作平,这我也是知道的。这几个地名是个整体,就像人的姓名字号,无法分割。其中西是方位,苹是水面多荷花,斜是水的走向,指的是东南连接枫泾那一段,景色优美,俗称十里横塘,说的就是它了。手头正好有明人查韬荒的《由西塘抵枫泾二首》,所称“波涛十里横塘路”是也,又称:“消尽客怀何处好,水葓花外酒家楼。”抄几句在这里,省得再啰嗦。

  尤侗当年过来,走的自然也是这条路。此人虽说是清初文坛大佬,名闻天下,连顺治当年都是他的粉丝,但身世方面却相当诡密。自称无锡尤袤后人,但四库馆臣对他的说法持怀疑态度。又称后迁长洲之西禧里,但他的好朋友毛西河却说他“家在东湖最深处,吴中筑室志未成。”目前通行的版本就是朱竹垞为他写的墓志,其中关键的是这么几句:“先世家无锡,远祖袤。其后转徙长洲之斜塘。曾祖某,有隠徳。”这个其后是什么时候?朱氏没有明说。但至少从曾祖时就已移家斜塘,是可以肯定的。而所谓的西禧,当为西塘之讹,因尤氏自己在年谱里说得很清楚:“顺治二年乙酉,年二十八岁,五月,予奉父母避地斜塘旧庄。”又说:“侬家祖业在斜塘,黄茅盖屋泥围墙。”又是旧庄,又是祖业,想随便取消他的嘉兴户口,还真怕有些不容易。

  现在的问题是前面冠的这个长洲,看上去有些吓人,实际上站不住脚。当今江南有多少斜塘不知道,但朱彝尊时代只有一个,就是现在的西塘。这方面既有当地明清近千首斜塘竹枝词为证,也有它跟县治魏塘,邻镇枫泾那个三角地貌的严格限定。更重要的是,水程十里,沿途芦花莲菱,水面放养鸭子,两岸酒楼妓馆毗连,这就是它古代的文化地标,相当于身份证上的标准像,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。尤西堂不敢,因此诗里只能说“十里镜湖非诏赐”;朱彝尊同样也不敢,因此诗里也只能说“十里秋容倚桨看”、“鸭头老绿鸭脚黄,十十五五沿斜塘。”

  朱竹垞这个人,本来是我年轻时候的文学偶像,因佩服他的本事,连受后人非议那些部分自然也包容了,如在皇家图书馆窃书被罢官,学钱虞山搞腐败玩双飞,《经义考》的版权嫌疑等。后见他在一年内居然能连写两首窪樽诗,一首说在湖州,一首说在缙云,这才有所不满。包括上面引的这首《芦塘放鸭图为查大弟慎行题二首》,也相当可疑。实际上芦塘就是斜塘,也即他这个小长芦钓鱼师标榜的所谓小长芦,因画上另有王渔洋的题诗,开头一句便是“横塘尽日雨蒙蒙”,想赖也赖不掉。可不知为什么,就是不肯明说,装风雅玩花样,白白浪费高校的课题经费。我们怎能想象一个当时国家的文化泰斗,自己是嘉兴人,而且就寓居斜塘,却偏说斜塘是苏州的。因此这个长洲,我怀疑本字应该是长泖或长水,即嘉兴古称。前者属手民之误,后者有作伪嫌疑。是不是这样,不妨请他自己再出来走两步,其《鸳鸯湖櫂歌》第三十二首有云:“长水风荷叶叶香,斜塘惯宿野鸳鸯。郎舟爱向斜塘去,妾意终怜长水长。”诗后有自注:“长水,秦时所凿;斜塘,地名。”既然他已交代得够清楚,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他了。

  一、西塘记园

  西塘醉园的匠心独运是它的精致和幽深。它是王氏家庭的私人宅园。院子分回廊和花园,一边进一边出,都是狭狭地两长条。回廊上陈列着醉园主人的介绍资料,有照片有图画有文字。主人王亨的世祖王志熙,是康熙时代的大书画家。王亨的父亲王慕仁是书法家,王亨和他的儿子王小峥又都是木刻画家,可谓书画世家。醉经堂是醉园的灵魂,点出了醉园之醉不是醉酒,而是醉经、醉画和醉景的主题。

  更匠心独运的是醉园的风景。花园仅100来平方米,却是一个窄窄长长袖珍的江南园林。它有三个小园,二道拱门,一门曰“怡碧”,门边墙上有刻字,曰:“交游只在竹之间”。园内有竹林花草,盆景假山,曲栏石桥。二门为“乐静”,拱门边攀满青藤。园内有山石河流,鱼塘水井,石凳石桌。当然都是微型的。最奇特的是“醉雁桥”,桥宽仅供一人行走,桥长仅能一步跨过。但却由微砖块砌成十一个台阶,精致小巧。桥下面流水潺湲,池塘里红鱼追逐,野趣天然。看这小园,山石林木,河塘山石,亭台楼阁,凡江南庭园中应有的东西一样不少。数百个物件,浓缩于仅百平米的空间之内,真个天下奇观。你会惊诧于人和盆景生活的惬意;你会想起老子的话:“天下大事,必做于细”。你看过北京的颐和园,苏州的拙政园,同里的退思园,南浔的小莲庄。你却根本想不到,在西塘会有这样一个螺蛳壳里做道场的醉园!你会觉得那些颐和国啊退思园啊,都是大路货。而这个醉园啊,却是天下第一的创意。

  西塘还有的园啊店啊大多都有创意。如柳亚子与南社诗人们雅集过的西园,如怕吵楼下人,在楼板上铺石板的种金堂;如打“宁药架满尘,愿天下无病”招牌的钟介福药店。还有新成名的陆氏馄饨、管老太臭豆腐店;还有正在建的顾锡东艺术馆;还有消失了未重建的乐国酒店……它们都有故事。

  故事沉淀了,那是西塘的人文历史;故事挖掘出来了,那是西塘的文化底蕴。

  西塘的园(宅、堂、店),把西塘千百年的岁月过成了独特的风景。

  二、西塘记夜

  华灯初上,灯影与街影重叠在河面上,如倒翻一河油彩。一拱拱托盘如月的石桥,随意交错地横在河上,如历史的一个个沉思。有古色的鸟篷船摇过,拖一条长长的水痕远去。留一曲悠悠的古乐,让人念想西湖骊歌,秦淮风月。站在西塘风景的深处,仿佛时光停住,或倒流到某一个过往的节点。

  绕开那一条街酒吧的喧嚣,绕开那一条街烧烤的烟尘,去看夜中的古宅。看那刻在夜幕上的印影,黑沉沉的,更显苍老,苍老得不再记得年月时日了。幽深的巷弄更是凄婉迷茫,两边的马头墙高高地耸立着。你扶墙走过,后面似有追随的足音。你疑惑着,似乎忆起那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凄美的邂逅。那些半掩着木门的小院,那些凝固在黑暗中的小楼,尽管深深地锁着许多秘密,却锁不住一线线灯光从门缝窗缝里肆意地泄出。让你想起《聊斋》,想起《三言》、《二拍》,怀疑自己正走进那一页页昏黄的前尘旧事。

  最好能来一点雨,来点“一簑烟雨梦江南”的那种雨。让桥上、街上、窗前、廊棚顶上细雨靡靡。你坐在乌篷船里,你坐在临水的屋檐下,执一壶龙井或擎一杯梅花三白,听小雨打篷,听水珠敲窗,再吟诵着巴山夜雨的诗句,慢慢地把自己吟诵成古人。

  月光如银的夜晚也好。一班雅友,一管洞箫,一把胡琴,一架古筝,一曲《梅花三弄》;一叶轻舟,摇碎一河银鳞,就进入一个“人渡水中天,影摇波底月”的境界了。这就是三分是水,二分是桥,另一半是街的西塘的恬静、古朴和天然!

  是的,不管是晴是雨,夜景都是古镇西塘最质朴的表情。你在西塘夜景里伫立的时候,那阵阵袭来幽、静、凉的感觉,就是西塘给你最纯真的颜色。

  西塘二记

  刘文起

  在西塘想起尤西堂

  柯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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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生活着的千年古镇

  ——西塘

  西塘——周向阳

  刘文起

  1981年毕业于温州师范专科学校。1971年参加工作,曾任乐清市文联主席、温州市文联主席、《温州晚报》总编辑、浙江省作协副主席等职。1977年开始发表作品,199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。著有散文集《百合花》、小说集《梅龙镇三贤》,长篇报告文学《世纪之路》等十二部。曾获《东海》文学奖铜奖、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。作品入选30多种专集、选集。

  柯平

  诗人、学者、自由作家、国家一级作家、浙江省文学院合同制专业作家、湖州师范学院客座教授、美食家。获得《萌芽》创作奖、《人民文学》奖、《青年文学》奖、首届中国艾青诗歌节诗歌大奖、首届全国朱自清文学奖等多项。代表作品有长诗《文化浙江》、《历史与风景》、《素食者言》、《大话荤食:柯平与李渔的对话》、《素材朝天:柯平与李渔的对话》。